蓝月巷洗tou房阿香(1/10)

十八岁,谈青的妈死在蓝月巷一家破旧的洗房,残败柳化作一把骨灰,本质其实不变。

他和店里的阿香理了后事,坐在门的楼梯上,一支便宜的兰州桥。

兰州桥绵香回甜,嘴里却是苦的。

挂着小粉灯的房间里搜一堆金银首饰,谈青牙齿一咬,十只有八只是假的,屉里最真的大概是那枚黄铜戒指。

他吞云吐雾,啧啧两声。这女的怎么那么苦,胭脂粉场里混了一辈,恩客几十几,没人送一件真货。

阿香没化妆,憔悴得像鬼,枯燥的黄卷发簇拥着一张泛青的脸。

“谈青,我想回老家。”她两弯青痕,像枯萎的杨柳,谁能想到她是店里被得最多的姑娘。

“回,我他妈一个中生,还能继续开店不成。”谈青今天得格外快,脚边堆满没熄灭的烟

他妈说阿香是逃婚逃来的,乡女孩,说话连标符号都带音,第一次接客时,泪把粉底痕。

店里的女孩大多都这样,悲惨不可言说的世,加一个丽的年纪,日复一日地在八平方米的小盒里叫床。

谈青也不差,他妈在厕所里分娩,他生来就不净。

阿香抿着嘴,睛红:“那你怎么办?”

谈青觉得阿香对他有些未知的结。他们俩都看打打杀杀的暴力三级片,租来的盗版磁带带天线的电视,音画都不同步的模糊电影,喝着啤酒能看一天。

他抠手,撕开一:“要你,你把《六女》带走,反正你要跑到天涯海角去了,片老找不着你。”

阿香哼哼唧唧要哭,谈青一手掌捂住她半张脸。

他妈就哭,谈青曾经合理怀疑她的泪里装着太平洋,开心不开心都能挤两滴来。

“谈青,我陪你吧。”

好蹩脚的普通话,好傻的小女孩。

谈青狠狠掐她一把:“你要当我女朋友啊,你再好好想想。”

她皱着眉,睛珠转转:“算了,好恶心哦。”

这就对了。谈青想。

阿香和他只能当狐朋狗友,他们可以共一支烟,共喝一罐酒,止痛片切一半分别两个人的肚里,但就是不能恋

谈青没想到,阿香还没走,他先走了。

青天白日,蓝月巷里闯一辆宾利,一排楼的窗都打开,男的女的都往看。

谈青也看,坐在门的楼梯上看,边烟边骂傻叉,这么贵的车开来,巷里这帮仇富的低素质人群分分钟能给它车上用石划一幅清明上河图来。

哪晓得车是冲他来的。

宾利上来一个男人,个儿,黑西装,拎着个公文包,走过来的时候谈青还在想怎么有钱人也来吃野味。

男人站定在他面前:“谈小英女士在吗?”

谈青仰看他,砸吧了嘴。“女士”——真绅士啊,巷里的人只会喊他妈“那三八”。

“死了。”他说。

男人掏手机,敲敲打打一顿,不知发了什么。

“你是她儿吗,谈青?”他又问。

谈青

男人从公文包里拿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他。

七八糟一大堆字,谈青一看到最大的那一排标题。

——“亲关系鉴定报告”。

什么玩意。

再往一看。

——“鉴定目的:谈青是否为周明扬亲生儿”。

谁是周明扬?

谈青再看,觉得被雷劈了。

——“周明扬是谈青的生学父亲的机会是9999%”。

谈小英从来不跟谈青提是跟哪个雄来的他,谈青权当她卵生动,生了个,蹦来的。

怎么她死了,就上冒个周明扬来。

“什么意思?”他抬看男人。

“你生父周先生,也就是我的老板,他希望你可以认祖归宗,他会给你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

还是个老板。小弟都开宾利,他是不是得开法拉利往上的。

狗屎运从天而降,老天爷赐谈青飞上枝当凤凰。

谈青一合算,要他说谈小英真是倒霉命,她要晚死几天,最少能坐坐宾利。

“我要一百万也行?”他撑着问。

“我想,这个数额对周先生来说,在可承受范围之。”

啊。

谈青丢掉嘴里的烟,一脚碾灭:“行,你先等等。”

他冲回谈小英卧室,捧起柜上装骨灰的瓷罐,把脸贴在上面。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和谈小英的骨灰罐说悄悄话:“谈小英,你攀上有钱人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没意思你。”

“你是不是上辈得罪老天爷了?”

“……老天爷倒是让你享享福再走啊。”

拇指挲着瓷罐上的纹,一枝黄玫瑰。谁家骨灰罐画这个,奈何谈小英喜,她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女人。

“……你想不想去看看大豪宅?”

谈青小声问。话音刚落,房间里的吊小粉灯突然摔在地上,外壳四分五裂,里面杂的钨丝。

他抱着瓷罐声。心想谈小英真是拜金女第一人,死了也要带着鬼魂去住住大别墅。

我妈不愧是我妈。

谈青了十几分钟,翻书包,把课本书和画满红叉的试卷全抖落去,把谈小英那一堆破铜烂铁收来,上放了两件他的衣服。

他捧着瓷罐,背着书包,走门。

“什么时候去见我爸?”他问男人。

男人愣住了,谈青从他里看清清楚楚几个字——“没骨气的臭穷鬼”。

是的,评价得很正确。

谈青有预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于是让男人预支了钱给店里的姑娘们。

钞票堆在泛黄的玻璃茶几上,砌成不真实的形状。

阿香还在小房间里嘟囔着收东西,枯黄卷发被一支断墨的笔盘起,侧脸被粉红苏帘分割成几十份。

“阿香。”谈青隔着门帘喊她。

“有就放——”阿香尾音拖得

谈青看着她蜡黄瘦削的侧脸,决定还是不要告别。阿香的泪同谈小英一样,里面贮藏着一片海,他不想被泪淹没。

更不想被忧伤淹没。

“茶几上有好东西,你待会分分。”阿香抠门,但对妹很好,十五块一袋的樱桃,她,一颗颗喂女孩们的嘴里。

“好,”阿香朝这边了个鬼脸,“骗人的话变短。”

“恶婆娘……拜拜。”

她大抵没有认真听,嘴快过大脑,张就是一声拜拜。

不郑重的别,或许更能得上这三年的友

背着书包坐上保时捷,车座椅上垫着真,冰

男人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手却在不断敲打着手机屏幕。

谈青大脑一片空白,着书包肩带。车厢里充斥着独属于空调的气味,冰冷而令人作呕。

车窗钮,山城的风鱼贯而散车厢里的寒气。

男人回看了他一,谈青也看了回去。

“我车。”说得理直气壮。

谈青想他大概对上档次的东西都过,豪车里的革味与冷空调像在腔里行生化实验,只有不会摆的坏风扇和山城免费的风可以解毒。

不知命够不够,会不会被大别墅克死。

男人转回去继续手里的工作。

好像电视剧里给黑帮老大办事的小弟,动动手指发一句“老板,人带回来了”。

那我呢。谈青自娱自乐。我好歹也是落民间的皇。瘦死的骆驼比大,开个窗风怎么了?

他不安分地晃着,脊走一般在后座上。兜里钱一分没有,公哥的纨绔倒是拿得到位。

隔着后视镜看人视线同样炽,他就这样盯着不断打字的男人,试图在男人上看什么。

“……”男人敲打的速度渐渐放慢,他气,抬对上后视镜里刻意的目光。

“哥。”谈青喊人。

男人面无表:“有什么事,谈先生?”

知分的素养着实不一般。

“你牙齿上有菜叶。”

“……”

司机明显没憋住,笑声溢来一半急忙转弯变作一声十分作的清嗓咳嗽。

“我骗你的,哥,你牙齿很白。”谈青朝他笑。

谈小英曾经评价谈青的脸,她认为这是她此生唯一满意的作品,可惜在儿上。男生女相,艳眉,算命的说他天生气足,克人,命短。被谈小英拿着扫帚打了去。

阿香也说过真心话:谈青笑起来比店里每个姑娘都更像狐媚

谈青哈哈笑,说有那么贱吗。

“不是贱,是勾人,睛亮亮的那个劲——哎呀,你都没齐,懂个卵。”

——这是她的原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我是被阿香亲册封为狐狸的人。谈青想。

男人抿了抿,显然不想多说,脸憋得泛红,想来这“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的知分也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搭话。

给他一小小的文盲震撼。

“开个玩笑。”

谈青不再说话,车里恢复平静。

保时捷一路从蓝月巷驶上大路,两个小时把谈青从最贫穷的区带到最繁华的区。车程不,车外的街景却仿佛历经一个世纪的变迁。

谈青此时才真正意识到,阶级是如此难以跨越。人与人间有如此多不同的人生。

跟阿香看碟片时学到过一个成语叫终南捷径。

此时不知为何突然蹦,为一个文盲提供了清晰贴切的形容。

是的,这何尝不是一条终南捷径?

车停在一栋楼房前,谈青还没来得及叹一句这只在电影里看过的场景,就被男人领着带

站在玄关的地毯上,谈青有些局促。

女佣从鞋柜里翻两双拖鞋,又要来替他脱鞋。

他背着书包,被这一吓得退了一步,胡地踢了脚上的运动鞋,先一步穿拖鞋里。

女佣反倒被他得有些无措,规矩忘得一二净,没忍住抬看了他一

谈青看着这张脸,年轻、泛黄,黑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双澄澈,上裹挟着摆脱不去的疲惫和谨慎。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阿香,她们上都带着与生俱来的,象化的苦涩。

女佣埋,替一旁的男人换鞋。

她的脊梁像亏缺的月亮一般弯了去,谈青看着她俯首的模样,突然到很不自在。

换好拖鞋,男人带他往客厅走。

欧式回廊,幅挂画,菱白的墙,光溢彩的晶吊灯,手工制的波斯绒毯。谈青走在其间像走在一场纸醉金迷的痴梦中,鼻息间萦绕着一阵浅淡的熏香味。他难以形容这是什么味,只知闻上去没有谈小英地摊上买的劣质茉莉香那么刺鼻。

回字形的大红酸枝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眉大鼻,圆,衬衣裹着半凸的肚腩,鼻翼侧刻邃的法令纹。

谈青并不意外,他有偏见地认为所有有钱男人都应该这副模样,像被酒泡发的面团一般。

秘书站定原地,毕恭毕敬:“周总。”

周明扬正摆着一,太平猴魁泡的茶汤冲洗着壶盏,底槽青泥塑的壶透着一层模糊的光亮。

他嗯了一声,对谈青这个失而复得的儿似乎不太在乎,慢悠悠放茶壶:“坐吧。”

谈青着书包带,挑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了。

养壶的步骤慢慢结束,周明扬终于腾来好好看看他这个落在外十八年的儿

脸太漂亮了,比起他妈妈有过之而无不及,艳得像红粉堆里养来的——不,不,他这个小儿确是在销魂窟里养大的。

像个女孩……又不像。明明才十八,却像了一副二十来岁的骨相,或许真应了那句话,人胚自小就带着模糊年龄的天分。

“你跟你妈妈得很像。”周明扬最终评了一句。

这句开场白拿来拉近关系最好用。谈青想。

谈小英了一张我见犹怜的俏愁容,老了也风不死,想来年轻时正是嫖客们最的那款“清纯失足女”,一个个在事后烟时都会幻想自己是拯救失足女的多英雄。

他不一样。他角眉梢都往尖锐锋利的,漂亮也要漂亮得像一枝裹满刺的红玫瑰,或是开过刃的波斯匕。

不像,一不像。最像的或许只有卑劣、虚荣,和上的穷酸气。

谈青这样想,嘴上却那样说:“是像,睛最像。”

周明扬抿了茶盏里的绿汤:“你遗传了你妈妈的好相貌,不像我。”

谈青看着他的脸,确乎是找不到一相似之

他没说话,拎起小几上的紫砂壶,替周明扬斟满了茶盏。

“我觉得还是有些像的,鼻跟您一模一样——”

“是吧,爸?”

紫砂壶落回小几上时磕一声脆响。

周明扬没说话,看着这个阿谀逢迎的儿,半晌才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哪有儿不像爹的呢——”

这场父与的对话持续了两个小时。

谈青一层面,斟茶递火机,左手护着那摇曳的火焰一送,替亲爹燃了嘴上叼的利群。

他递火机的谄媚样太熟练,周明扬吞云吐雾着合计,小儿是不是在胭脂里跟他妈学了一手,是不是也随时揣着个荧光绿的塑料打火机,等着伺候事后烟的男人。

这一举一动,上不了台面。

两人像是一见如故,一个起话一个接,周明扬负责假惺惺追忆昔年往事,细细询问谈青的前十八年,对于谈小英倒是一笔带过,似乎这段风连说都算污。谈青则负责红着圈卖卖惨,说学校说成绩,唯独有地不提谈小英和洗房。

说起好笑,谈小英是他和周明扬之间唯一的牵连,却被两人默契地藏了起来。

聊到最后已经说无可说,周明扬转谈起公务繁忙,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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